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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有大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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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神色如常, 可皇帝卻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。皇帝逆光而立, 面色陰沈, 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,他視線從蘇淩腰間所佩的長劍移開, 嘴角勾起極小的弧度:“是麽?”

然而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, 怒火如潮,瞬間洶湧而至。看來他在宮外,到底是有諸多不便, 連消息都不若先時靈通了。

他心裏很清楚,事情絕非蕭瑾說的那麽簡單。若是怕他擔心, 大可以派人報訊。何必連夜親至?受了傷還不好好養著麽?

皇帝雙眼微瞇,向窗外看去, 只看見沈沈的夜色。可如果沒聽錯的話, 蘇淩帶的人可不少。

蘇淩頷首,神色平靜:“兒臣不敢欺瞞父皇。”

皇帝冷哼一聲:“你這次帶的人不少吧?無詔攜兵器覲見,是想逼宮?”

皇帝眼神晦暗,他人在殯宮內,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。蕭瑾究竟帶了多少人?外面究竟怎麽樣了?若蕭瑾真要逼宮……

“父皇說笑了。”蘇淩微微一笑, 並不驚慌, “兒臣豈會有不臣之心?之所以帶人前來, 只是擔心再有今日之事罷了。”他輕輕嘆一口氣,臉上隱約有後怕之色:“如果不是兒臣警覺,恐怕此刻已經見不到父皇了。”

他的反應幾乎無可挑剔,皇帝扯一扯嘴角, 轉了話題:“你方才說,你想陪朕說話,想說什麽?”

殺他一次不成,難道第二次也殺不成麽?只是如此一來,難免會打擾到殊兒的清靜。

掃了一眼姚皇後的梓宮,皇帝默默合上雙眼。

“說什麽?”蘇淩笑笑,似是認真思索的模樣,慢悠悠道,“在這殯宮裏,不如說一說已逝的皇後娘娘?”

“你提她做什麽?”皇帝臉色忽變。

若是在宮裏,只怕他會直接罵一句:“你也配麽?”

殊兒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他,他竟然還在她的殯宮裏提她?!

蘇淩睫羽半垂,低聲道:“兒臣前兩日在殯宮外面,見一人形跡可疑,就派人攔住了他……”

“嗯?”皇帝聽到“殯宮”二字,知道是與殊兒有關,好奇心立時被勾起,他皺眉,“那是什麽人?!”

“那人自稱是皇後娘娘的故人,身量頗高,四十來歲,哦,他右眉上方有顆紅痣,缺了一根手指。”蘇淩輕聲道,“他說他是來悼念皇後娘娘的。”他笑一笑,有些不屑的樣子:“真是可笑,皇後娘娘又怎會有他這樣的故人?”

皇帝瞳孔微縮,臉頰肌肉不可抑制地抖動,他幾乎是咬牙切齒,一字一字道:“人呢?他人在哪裏?”

當年之事,他最後悔的就是沒取掉那人性命。

蘇淩皺眉,仿佛沒看到皇帝的反常,隨口道:“無用之人,已經驅趕走了啊。”

“不,不對……”皇帝皺眉搖頭,耳畔似乎又回響起那個嘶啞的聲音,“她不是不喜歡這裏,她是不喜歡你。”

“不,不對。”皇帝雙目赤紅,面有異色。他是殊兒的摯愛之人,殊兒怎麽可能不喜歡他?

蘇淩繼續道:“那人一看就是個瘋子,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,還說長相思,勿相忘,亂七八糟的……”他笑了一笑,緩緩搖頭:“還說什麽共赴黃泉,說什麽來生之約……說人能拆開,心分不開……知道皇後娘娘二十多年都不快活……”

皇帝臉陰沈得仿佛能滴出水來,胸口劇烈起伏,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,努力壓下那種強烈的難受與不堪,喉頭卻是一陣腥甜。他眸中暗芒閃過,生生咽了下去。

來生之約?來生之約!好一個來生之約,這麽多年了,竟還惦記著!那殊兒呢?殊兒是怎麽想的?她臨終前,他也向她討要了來生。

殊兒這輩子是他的,下輩子,下下輩子,也只能是他的。

殊兒不是不快活,只是不愛笑而已。即使真不快活,也是因為他的緣故,是因為他做了錯事,而不是因為其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!他們剛在一起時,琮兒剛出生時,他們明明很幸福,很快活的!她也曾對他笑的溫柔美好。她不開心是因為他,不是因為別人……

她的喜怒哀樂都是因他而起。

皇帝胸口發堵,連連搖頭:不對,殊兒郁結於心,不是因為他,是因為蘇氏和蕭瑾。是他們母子的出現,讓殊兒和他離了心。不是他的錯,不是他的錯。他最愛殊兒了,怎麽會舍得讓她難過呢?

是蘇氏,是蕭瑾。

蘇氏早就沒了,這個蕭瑾,當初也不應該出現。

皇帝重重喘了一口氣,目光沈沈盯著蘇淩,恨不得立時除掉此人,好讓其再也說不出話來。他厲聲呵斥:“住口!”

蘇淩面露驚詫之色:“怎麽了?父皇。兒臣有哪裏說的不對麽?”

皇帝仿佛沒聽到聽到他的話,幾步到了姚皇後的梓宮前,手摸著冰冷的棺木:“殊兒,殊兒,朕的殊兒……”

接連喚了數遍姚皇後的名字,皇帝心裏底氣似是更充足了一些,擡頭看向蘇淩的目光越發陰沈。

果真是留他不得了。

“父皇?”蘇淩輕聲詢問。

皇帝緩緩籲一口氣,神情古怪,他忽然提高了聲音:“來人,拿下!”

話音落下許久,不見人上前。皇帝心中一凜,心知不對。他直直望著蘇淩,眼中有震驚,亦有憤怒:“朕的守衛呢?”

蘇淩含笑看著他,甚至還斟了一杯茶水:“時候不早了,父皇有什麽吩咐,只管讓兒臣去做就是了。何必再喚旁人?”

這種情形,皇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?殯宮的守衛確實不夠森嚴,方才外面喧鬧之際,或許蕭瑾已經成事。

皇帝臉上血色盡褪,聲音更大了一些:“朕的守衛呢?!”

蘇淩慢悠悠上前,將茶水遞給皇帝:“父皇要不要喝杯茶?”

皇帝心中那一絲希望瞬間化為泡影,他一揮手,打掉了茶杯:“滾開!”

玉杯摔碎,茶水四溢。

蘇淩垂眸,遮掩了目中情緒,他緩緩擡起頭,微微勾了勾唇角:“父皇這是做什麽?不高興也別拿身體過不去。”

皇帝心裏怒氣更重,還夾雜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不甘。他狠狠盯著蘇淩,罵道:“亂臣賊子,不忠不孝!早知有今日,朕當初就不該接你回來,還立你為太子!”

蘇淩神色不變,只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他這不喜不怒的模樣,教皇帝心中怒火翻滾,一陣勝似一陣,心裏聚集的恨意在一瞬間達到了巔峰。皇帝咳嗽一聲,生生吐出一口血來,他神色一變,又咽了下去。他上前一步,猛然拔出了蘇淩腰間的長劍,徑直向其頸中刺去。

蘇淩不閃不避,只用右手握住了劍刃。

那劍竟再前進不得。

皇帝怒極,臉色難看,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了頭頂,遠處的燭光,近處的蕭瑾都在搖搖晃晃,還有重影。

蘇淩睫羽低垂,凝視著寒光凜冽的長劍,低聲道:“第三次。”他擡起頭,薄唇牽出一絲笑意,盯著皇帝,一字一字道:“父皇,這是第三次。”

他的父親,第三次想要他性命。

蘇淩右手稍一用力,反手自皇帝手裏奪過了劍,劍尖直指皇帝。望著皇帝驀然睜大的眼睛,他神色平靜,調整了劍尖的方向,摸出手帕擦拭著劍柄新染上的鮮血,覆又長劍入鞘。

他慢條斯理:“我不會殺你。”

他答應過她,不會弒君殺父。他不想對她食言。她希望他做個好人呢。

蘇淩笑了笑,舒朗清雋:“我想做個好人,嗯,忠孝雙全的好人。”他輕嘆一聲:“皇後娘娘薨逝後,父皇憂傷成疾,無心朝政,甘願退位,長伴愛妻,真是一段佳話呢。”

皇帝眸光輕閃,胸膛劇烈起伏,他揚起手,一巴掌還未落下,就口吐鮮血,暈了過去。



這一夜,程尋睡得很不踏實。

不知是怎麽了,她眼皮一直跳。

躺在床上,她腦海裏時常浮現蘇淩的面孔。

他臉色蒼白,對她說著:“他沒事。”

程尋暗暗嘆一口氣,心裏隱約有些後悔,暗想,或許她應該問清楚的,或者多陪陪他。她真是太不關心他了,他不讓她看傷口,她就沒看。連他傷在哪裏,傷勢到底如何,都不清楚。

也不知道他說的“沒事”是不是在安慰她。

程尋翻了個身,暗暗祈禱蘇淩一定要早些好起來。明天見他的時候,即使是他攔著,她也一定要弄清楚,他傷的究竟重不重。

如此思來想去,她直到很晚才睡著。

夜裏睡得遲,清早醒來的反而格外早,腦袋昏昏沈沈的,隱約還有些疼痛。

程尋輕輕按了按眉心,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,才起床收拾洗漱。

日出東方,朝霭未散,倒是難得的好天氣。

程尋暗暗嘆一口氣,心說,今日還是蘇淩的十九歲生辰呢。

同大哥大嫂小侄子一起用飯時,大哥程嘉瞧了她幾眼:“沒睡好?”

程尋扯出一抹笑來:“還好吧,睡得有點遲。”

“不要擔心,你昨日不是進宮去看過了麽?”程嘉安慰小妹,“沒事的。”

程尋點一點頭:“嗯,我知道。”

她胡亂吃了一些,就放下筷子,去了崇文館。



今日她精神不濟,本想幹脆告假去行雲閣看蘇淩。可是,剛進崇文館,與她共事的段和就一臉神秘,壓低聲音:“你聽說了嗎?出事了。”

程尋瞬間睜大了眼睛,一顆心猛地懸浮在了半空中:“聽,聽說什麽?”

“太子殿下昨日自殯宮回宮的途中,遇到了埋伏,受傷了。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進宮了。”段和神秘兮兮道。

聽他說的是這件事,程尋的心莫名松快了一些,她緩緩舒一口氣,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
“啊,我差點忘了。”段和小聲道,“你是未來的太子妃嘛。”他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:“瞧我這記性,最近真是糊塗了。你不僅是崇文館校書郎,還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。東宮有事,你怎麽可能不知道?”

程尋勉強扯扯嘴角:“嗯。”

“不過,有件事你可能真不知道。”段和低聲道。

“什麽?”

段和明知並無旁人,但還是環顧四周,確定半個人影都沒有,才小聲道:“我聽說太子的傷勢控制住了,倒是皇上病的不輕。”

“皇,皇上?”程尋詫異之極,“怎麽回事?”

蘇淩的傷,控制住了吧?

“按理說,這等宮廷密事,我不該對你講的。”段和面露為難之色,“不過,你早晚肯定要知道的。咱們共事這麽久,你也一定不會出去亂說,對不對?”他聲音更低:“我也是今天清晨來這兒的路上,碰見鄰居王太醫,無意間聽到的。太子殿下昨日不是遇刺了麽?皇上聽說了,自然著急啊。這一急,可不就急出病來了?”

“皇上急出病來了?”程尋心裏一咯噔。

皇帝和蘇淩的感情,她一直看不透。但是,如果見過大風大浪的皇帝能因為蘇淩的傷勢而急得生病,那蘇淩的傷一定不輕。

段和只當她不信,索性將自己的分析全盤托出:“可不是?你也別不信。要說平時出這麽一樁事,皇上可能撐得住,可你別忘了。皇後娘娘薨逝不足半個月。皇上和皇後的感情,那真是,嘖嘖……你是不知道,因為皇上專寵皇後,朝中不少大臣效仿,也不敢輕易娶二房,對女人一心一意……”

程尋心說,這麽說的話,倒也有可能。

“皇後薨逝,皇上就守在殯宮那邊,聽說不吃不喝,不眠不休,皇上雖然是真龍天子,可這龍體也不是鐵打的啊。龍體只怕早就……昨天又聽聞噩耗……”

程尋打斷他的話:“不是,你不是說太子的傷勢控制住了麽?”她定一定神:“我今日先告假,我要去行雲閣一趟。”

段和自動忽略了她的後半句話:“是啊,是控制住了,可皇上人在殯宮,不一定知道啊。就算真控制住了,兒子出事,做老子的那個又能不著急?”他嘆一口氣,似是剛反應過來:“你說你去哪裏?啊,行,出這麽大的事,你肯定也沒心情辦差,那你就先去。”

程尋“嗯”了一聲,胡亂點了點頭。



程尋這次並沒有看見蘇淩,只見到了林公公。

“他怎麽樣?傷勢好點沒有?”她一見到林公公,就立刻問道。

林公公笑笑:“好多了,如今正在皇上跟前侍疾呢。”

程尋暗暗松一口氣,心想能侍疾,說明不算多嚴重。她輕聲問:“皇上龍體染恙嗎?”

段和說的是真的?

林公公輕嘆一聲:“是啊。這病來啊如山倒。”他收斂了神情,認真道:“殿下那邊正忙,恐怕不方便見程大人。”

程尋點頭:“我明白。”

皇帝染恙,蘇淩既是人臣,又是人子,於情於理,應該侍疾。他確實也沒時間見他,只要他沒什麽事就好。

“讓他多多註意自己的身體,別太累了。”程尋小聲道,“他自己傷還沒好呢。”

林公公笑笑:“程大人放心,殿下心裏有數。”

程尋本想問一問,皇帝病情如何,但轉念一想,這有刺探宮闈的嫌疑,而且她問的已經很多了。



皇帝確實是病了,而且病的不輕。

受傷未痊愈的太子蕭瑾親自在跟前侍疾,貼心周到。面對病重的父親,他面帶憂色。

太子遇刺、皇帝染恙,朝中三公憂心忡忡。

然而皇帝卻明顯看起來不對勁兒了。他昏迷的時候多,清醒的時候少。可清醒之際,不是對著太子喊打喊殺,就是不停地叫著:“殊兒,殊兒……”喊著喊著,眼淚就掉了下來。

其形其狀,好似癲狂。

眾人皆驚:皇上這是得了失心瘋吧?

從皇後薨逝,皇上強攔著不讓入殮封棺開始,就讓人感覺到不對勁兒了。更別說他不顧勸阻,執意留在殯宮,不理朝政,都要陪著姚氏的棺木了。

三公都是朝中老臣了,俱都見識過皇帝當年對姚氏的癡迷。

皇帝忽然這般模樣,還真不讓人意外。

這算什麽?紅顏禍水?美色誤國?

周太傅心裏甚至不厚道地期望,皇帝可以一直這樣下去。這麽一來,長女皖月大概就安全了。

他心想,難怪皇帝會想到賜死皖月,原來是真的得了失心瘋。

周太傅的憤恨不安竟然減輕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淺淺淡淡的慶幸和同情。

皇帝性子古怪,喜怒無常,近來又不把人命當回事。他甚至覺得,換個皇帝也挺好的。

但這念頭剛剛升起,就被他強壓了下去。

“皇上何時能夠痊愈?”

孫太醫定一定神,沈聲回答:“這個,不好說。”他停頓了一下,續道:“心病還須心藥醫,若是皇後娘娘還在世,或許能……”他搖一搖頭:“歷來得失心癥的,很少能有痊愈的,只能慢慢調養。”

“那可該怎麽辦?”周太傅皺眉,“皇上若能痊愈還好,可若是……”

他話沒有說完,但在場諸人都清楚他的未竟之意。

秦太師胡須輕顫:“皇上自有上天庇佑,肯定能夠痊愈。只是皇上如今這樣,不宜給更多的人知道。”

如果讓天下百姓知道皇上瘋了,那還了得?

秦太師瞧了太子蕭瑾一眼,續道:“只不過政事……”

一直沈默的太子蕭瑾忽道:“孤自當為父皇分憂。”

皇帝染恙,太子處理朝政,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。更何況,先時皇帝因為姚氏的緣故,不理政務,朝中諸事均由太子定奪。

是以,並無任何人提出異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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